3/30/2007

御言师(六)

你的头脑中浮现出蛆一般的虫子噬咬你大脑的情形。
哦,对了,没有写完的书读起来是毫无意义的。
"不是道具的语言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本书里到底写了什么呢?"
我还没有写完。我也不知道书中的世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书的名字是《从坟墓到坟墓》,但这也只是暂定的而已。在杀青之前,我无法确定这一标题是否适当。在写作的过程中,最艰难的事情是写出第一行字,他决定以后的所有的内容。在写出第一行字以前,我的大脑就如同是一个容器,里面装着混沌,不安定的溶液;而在第一行字写出之后,溶液便在这行字的刺激下开始结晶。语言一个接一个的不断增殖,我将这些语言写下来,同时小心翼翼的防范着结晶过程对容器本的破坏。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玩游戏,仿佛自己成了一台文字自动书写出来的机器。虽然文章本身也是有主旨的,但是语言未必要遵循这一主旨。倘若强行让语言去遵循这一主旨的话,与研究会停止自我增殖,并最终死去,退化成单纯的工具。我最恐惧的就是这种情况。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话,我就会连一行字都写不出来,甚至连写作的意愿都会丧失殆尽。
“哦——那么,《从坟墓到坟墓》这本书最开始的一句话是什么呢?”

文字很微妙:‘我到坟墓去娶妻。’感觉相当暧昧。我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况下写出这句话的。写完之后我才想起问自己:这究竟怎么回事呢?主人公却是在朝坟墓走去,那里有个女人能成为他的妻子。或许,那个女人的昔日恋人的坟墓也在那里,而她可能正在扫墓。又或许,他也有可能是那个墓地的管理员。可是,如果是上面这些情况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写‘我到坟墓去娶妻’了,而应该采取更加直白的写法。以这一句做文章开头,显得十分拙劣,而且过于晦涩。于是,我舍弃了上面两种可能。我再次认真起来,开始仔细聆听语言的声音:如果还想让这篇文章继续下去的话,下面该使用什么文字呢?只要真诚的倾听就可以了,坟墓那里有可以成为主人公妻子的女人。坟墓是放置死人的容器。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应该是死人。如果要娶她的话,这个女人必须要能动,必须要具备身为人妻的能力。这样一来,她一方面已经死掉,一方面又能运动。假定活人是不能与死者结婚的,那名去娶女子的男人也必须是死人。明白了吧?语言就是这样自我增殖的。于是,这篇文章的主旨就出现了:生与死之间并无不可逾越的鸿沟。而语言便围绕这一主旨不断地聚集,并渐渐成型。
”你这难道不是胡说八道么?这不是现实啊。简直就是对现实的彻底颠覆。“
我并没有打算将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的规则应用到语言之中。我努力是语言自由生长、运动。语言本身也是现实。他不是虚妄的幻像,而是比感应磁带更加真实的存在。可以说,我是在和语言一起游戏
”这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你的作品没有半点价值。“
你刚才怎么说来着?你不是说很羡慕能够认真去做没有任何价值的无聊之事的人么?我所关心的,并不是作品有没有价值。已经出现的语言将会‘生产’出什么语言,这就是我想知道的全部。这是一件异常艰苦的工作。但是,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在观察语言过程中获得极大的快乐,感觉自己就如同魔术师一般。而这个时候,不仅读者,甚至连语言自己都会鼓掌庆祝呢。
”你太狂妄自大、自命不凡了。我猜没人会读懂你的作品吧?“
不。想让人读我的作品非常简单。
“我是不会读的哟。”
那你是想被判死刑么?
“你在说什么亚?我读了才会大祸临头哩。”
如果我和你都被逮捕了,那么,法官、律师和检察官将会阅读我的作品,从而判断它是否包含有危险的语言,而为了确定这一判定我有罪的证据是否真是我写的,他们就会要求身为证人的你也阅读它。如果你拒绝的话,就有可能被判处死刑哦。



注:红色部分表示声音说出的话,以区别心灵感应。

(本文来自0701期科幻世界译文版,因为个人喜爱,甘愿当人肉打字机,仅作收藏)
[日]神林长平 著 林邦彦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