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2009

对压力的反应






对压力的反应


[美]夏绿蒂·静香·贝克/文   陈丽西/译



我们也许会把禅修想成是对自己的一种研究,让自己学习怎样运用不同的方式思考,就像我们研究下棋、煮饭或法文一样。这是不对的,禅修和学习历史、数学或美食烹饪通通不同。像这类的学习当然有它们的价值,但是当我们修行自己的主要特征——我们惯性应付压力的方式——时,是由于误用了我们的心才造成了情绪上的紧缩,所以我们无法利用自己的心来修正自己,我们无法利用自己的小心眼来改正自己的小心眼。这是一个不可轻视的难题:我们正在探索的东西正是我们用来探索这个东西的工具和方法,而我们想法的曲解则会把我们想要改正这个曲解的努力同样也曲解掉



    

  在开始讲道以前,我们背诵袈裟(kesa)的诗文:“
解脱之袍广大无边,一个恩典的无形领域。我穿戴这宇宙的教训,解救众生。”这句“一个恩典的无形领域”含意特别深长,它召唤我们的本性,跟一个宗教仪式的功能一样。禅学修行的主题是成为自己——一个恩典的无形领域。这些字眼听来很美,可是真要在我们自己的生活中这么去过却是十分艰难、令人迷惘。


  让我们看看自己是如何应付压力的。对某人而言是个压力的事情,
对其他人而言,却不见得就是个压力。对一个害羞的人而言,走入一个拥挤的派对就可能是个压力;对别的人而言呢,压力却可能是在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或是完成工作的限期快到时;还有些人是在过一个慢长、没有任何期限的生活时,会觉得有压力。一个新情人、一个新朋友或是一个新宝宝都可能是压力,成功也可能是压力,有些人能够处理失败,却不能应付成功。压力引起我们紧张,使得我们焦虑。


  我们有各种不同的策略对压力作出反应。
苏菲教的解译者葛吉夫把我们的策略叫做我们的“主要特征”。我们需要了解自己的主要特征——我们应付压力的主要方法——是什么。当压力存在的时候,有些人倾向于退缩,有些人却以生命为代价以求完美或想当个名角以引人瞩目。有些人对压力的反应是更加勤奋,有些人则是更为懈怠;有些人是规避,有些人则是试着去掌权;有些人是更加忙碌、更多话,有些人则是比平常更不开口。


  我们利用观察压力下的自己来发掘我们的主要特征。
每天早上我们起床以后,就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将带给自己压力。当一切都不顺利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就充满了压力。当压力不大的时候,我们会认为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是生活或多或少总是在压迫着我们。


  在我们生命的早期,就已经形成了对压力典型的反应模式。
当我们小时候遭遇了困难时,生命的平滑绸缎就会开始皱缩,那个皱缩仿佛形成了一个可以拉紧来藏住自己害怕的小袋子。我们藏住自己害怕的方式——那个我们当成应付策略的小袋子——就是我们的主要特征。去除自己的“主要特征”以及体验自己的恐惧以前,我们无法成为那没有接缝的整体,那个“恩典的无形领域”;反之,我们是皱缩的,凹凸不平。


  经过一辈子修行以后,一个人的主要特征就可能会完全地改变。
好比以前的我非常害羞,假如我必须走入一个有十多个人在里面的房间——像是一个小型的鸡尾酒会——我大概得在房门外徘徊上十几分钟才能鼓足勇气走进去。可是现在呢,虽然我还是不喜欢大型的派对,起码我可以蛮自在的。害怕得不敢走进一个房间与自在之间差别很大。不过,我并不是指一个人的基本个性会改变。即使我能活到一百一十岁,也绝对当不了一个派对里众星拱月的对象。我喜欢观察别的客人,喜欢和少数几个人聊天,这是我个人的方式。


  我们经常会犯一个错误,
就是假如自己可以很简单地通过努力和自我分析重新训练自己。我们也许会把禅修想成是对自己的一种研究,让自己学习怎样运用不同的方式思考,就像我们研究下棋、煮饭或法文一样。这是不对的,禅修和学习历史、数学或美食烹饪通通不同。像这类的学习当然有它们的价值,但是当我们修行自己的主要特征——我们惯性应付压力的方式——时,是由于误用了我们的心才造成了情绪上的紧缩,所以我们无法利用自己的心来修正自己,我们无法利用自己的小心眼来改正自己的小心眼。这是一个不可轻视的难题:我们正在探索的东西正是我们用来探索这个东西的工具和方法,而我们想法的曲解则会把我们想要改正这个曲解的努力同样也曲解掉



  我们不知道怎么去解决这个难题。
我们知道自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因为我们的心总是不安。我们会尝试运用各式各样虚假的解决方法,其中有一种是训练自己作正面的思考,其实它只不过是我们小心眼的一种计谋而已。我们训练自己去作正面思考,可是因为我们对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的了解,所以我们还是会继续遭遇困难。假如我们批评自己的头脑,对自己说:“你不大会思考,因此我要强迫你不去思考。”或者是:“你想的一向都是破坏性的念头,现在你必须想好的念头、正面性的念头。”这么做的话,我们就仍然是在用自己的头脑医治自己的头脑。这一点最难让知识分子接受了,因为他们一生都在用头脑解决问题,所以自然而然地就会用相同的方式来接触禅修。(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点!)这种策略从来就没有成功过,它是永远也行不通的。


  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们逃出这个关闭的圈子而能把自己看得清清楚
楚:我们必须站到小心眼之外来观察它。因为这个观察者可以观察我们的念头,所以它不是我们的念头。我们必须观察自己的心灵,留意它在干什么;我们必须观察它是如何制造蜂拥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从而引起我们身体的紧张。这个退后一步观察的过程并不复杂;不过,假如我们不习惯这么做的话,就会把它看成是既新潮又奇怪,也许还会十分吓人。然而只要我们能够坚持下去,它就会越来越容易。


  假如我们丢了工作,念头就会像潮水一般涌出来,
造成自己的各种情绪;我们的主要特征会跳出来,把我们的恐惧遮掩住,让我们不用直接去与它打交道。当我们丢了工作的时候,我们若是需要那份薪水,只要去四处找到另外的一份工作罢了,然而我们经常不是这么做。我们即使去寻找另外的一份差事,也可能不是很有效率,因为我们正在被自己主要特征的作为搞得心烦意乱。


  假如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被某人批评了,突然之间,
我们感觉有个压力,我们会怎么去应付这个压力呢?我们的主要特征会马上跳出来,我们会利用自己所能找到的任何一种心理上的把戏去担忧、辩白或责怪一番;我们也可能会试着想些不管用或不相关的事情来逃避这个问题;我们还可能会去吃某些药物好忘记它。


  我们越去观察自己的念头和行为,我们的主要特征就会越淡化;
它越淡化,我们就越会愿意去体验那个造出主要特征的恐惧感。我们修行有许多年的时间都是在强化这个观察者。到了最后,我们就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下一件该做的事情,一点也不反抗,然后这个观察者就会淡化了。我们不再需要这个观察者,我们就是生命的本身。当这个过程完成的时候,一个人会大彻大悟,成为一个佛——不过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已经完成这种过程的人。


  打坐和我们的日常生活一样:
在我们打坐时出现的会是我们想要攀附的念头、我们的主要特征。我们若是喜欢规避生活,我们打坐时也就会找出什么理由来规避打坐;我们若是喜欢忧愁,我们打坐时就会忧愁;我们若是喜欢幻想,我们打坐时就会幻想。我们打坐时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像是我们整个生活的一个缩影。我们的打坐会显示出我们是怎样在过自己的人生,而我们的人生会显示出自己在打坐时所做的事情。


  我们无法通过对自己说“我应该要不一样”的方式来转化自己,
能够对袈裟诗文里所展示的“解脱之袍广大无边”真正领悟才是转化的开始。我们生命的本质是一个解脱的广大领域,一个恩典的无形领域。当我们吸取生命教训、观察自己的念头、体验每一秒钟里自己的感知,我们就可以成为我们自己,然后我们就能够解救自己、解救众生了。

  

  学生:对于别人的问题,如果我是关心他们的,
就会很想去纠正他们,否则我会觉得好像眼睁睁看着一个朋友即将淹死而不丢个救生圈一样。但是当我真去干预的时候,又常常会觉得是在事不关己的情况下闯入别人的生活。


  净香:这点的确非常重要。作为一个恩典的无形领域是什么意思呢?
大家都见过有人明显地在做伤害自己的事情,那时我们该怎么办呢?


  学生:能够觉察到这种情形,
并且让他们觉得自己可以随时来找我们,不就够了吗?


  净香:是的,一般而言这是最好的一种反应。
偶尔会有人来找我们帮忙,假如他们是真心真意地要求,我们就可以回应。不过,我们时常会冒失地抢着给别人忠告,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修理专家。有条禅学的金科玉律是说:“除非被问了三次,否则不要回答。”别人若是真想听我们的意见,他们就一定会坚持要得到它,可是我们常常在没有人想听自己意见的时候,就冒冒失失地给了。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自己就曾经这么做过。


  观察者不带任何情绪,它像是一面镜子,
每件事物都只是在它前面经过而已。这面镜子不作任何评判。每当我们评判的时候,就是增添了一个需要被贴上标签的念头。观察者不评论、不批判,仿佛一面镜子,它仅仅在观察或反映。假如有垃圾经过它的前面,它会反映出垃圾;假如有玫瑰经过它的前面,它会反映出玫瑰。观察者甚至不会接受,他就只是观察。

  

  学生:即使是愉快也会带着不舒服的成分在内。
好比能够有些祥和和平静是件很愉快的事情,然而我又会有不舒服的感觉,觉得那些喧闹可能又会再出现。

  净香:愉悦和痛苦是相同一件事情的两端,反之,
快乐则是心甘情愿接受事情的原貌。快乐中不存在两端,如果喧闹开始了,它就开始了;如果喧闹停止了,它就停止了,两者都是快乐。但是因为我们喜欢攀附愉悦而推开痛苦,所以就发展出了一套逃避的策略。当我们小时候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我们就发展出一套系统——一个用来应付不愉快的主要特征——然后我们就看不出生命的本质了,而只是利用自己的主要特征在过一生。

 


选自《生活在禅中》一书